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中等职业教育在培养技术技能人才、服务经济社会发展方面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为了深入推动职业教育改革决策部署的落实落地，各级政府和教育部门出台了一系列中等职业教育发展改革政策，旨在提高中等职业教育质量，促进职业教育与经济社会发展深度融合。按照年度审计计划安排，Z区审计局对全区中等职业教育发展改革政策落实及资金管理使用情况开展了专项审计调查。项目实施中，按照“摸清情况、揭示问题、补齐短板、提质培优”的工作思路，发现私存私放财政资金、投标人相互串通投标、借机和变相公款旅游等造成财政资金损失浪费风险等6方面20余个问题，移送区纪委监委线索5件，得到区委、区政府的充分肯定，取得较好的审计效果。

2024年伊始，Z区审计局对全区中等职业教育发展改革政策落实及资金管理使用情况开展了专项审计调查。

审计局会议室里，审前展讲会上，主审小郑一边展示PPT,一边向全体审计人员讲解审计调研情况、初步确定的审计重点和审计思路。汇报完毕，分管领导和各业务科室的负责人都发表了意见，提出了各自想法，小郑一一记下来，以备会后讨论完善审计方案。

听完大家的讨论，张局长对审计组提出了新要求:“职业教育一直是我们审计的盲区，这几年，从未涉及这个领域。职业教育的政策是什么，一定要摸清、吃透，尤其是近几年的变化情况，要做到心中有数，行动起来才有方向。通过审计，要分析我区职业教育政策执行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和困难，提出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真正促进职业教育的健康发展。”

会后审计组四个人又开了个小会。小郑，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作为数据主审，首先发言：“综合各位同事提出的意见，我认为，审计组的总体思路是可行的，确定的政策分为这几块，老高和小颜还是负责学生权益保护方面政策的落实情况，我和李欣主要负责专业设置、课程改革、校企合作、产教融合等方面政策落实情况。”

“没问题。学生权益这块政策我们都提前进行了相关学习，下一步就是对照政策看学校的落实情况了。”老高说，“前期我们发出的调查问卷现在回收得怎么样了，学生们有没有反映实习实训相关问题呢？”

“目前来看，调查问卷的反馈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发出去十多天了，收回的问卷很少。”

“有没有可能各班班主任在下发调查问卷二维码时，已经叮嘱学生不让填写了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发出的问卷中有很多问题触及某方面的利益或是痛点呢？”

“学生权益这块内容，我们一方面再敦促一下学校，让学生们尽快填写问卷；另一方面从学生实习实训的基础数据入手，抽查延伸部分实习单位，看看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藏在里面。”

大家七嘴八舌，献计献策。

条分缕析，初现端倪

学生权益保护政策审计，涉及学生奖助学金的提取发放、各种费用的收取、学生实习实训安排等多项内容，涉及资料也比较多。

面对堆积成山的资料，老高和小颜却显得游刃有余。虽然现在都在使用大数据审计，但是有些工作必须与纸质材料相对应，得出的结论才更有力。

老高虽然才四十出头，却已经是从事审计工作二十年的老审计了，教育领域的审计也参加过好几次，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多年的工作经历，已经锻炼出了他极强的职业敏感和一双火眼金睛。

小颜是刚入职一年多的小姑娘，财务审计的基本功比较扎实，还处于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阶段，对分给她的工作非常认真。

这两个人的配合，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小颜打开学校提供的学生实习情况表格，查看学生实习情况，同时按照专业随机抽查学生实习档案资料和签订的三方协议。才看了一个多小时，就发现了学生专业与实习单位不匹配的问题。比如，学幼教的学生实习单位是某酒店，学旅游的学生实习单位也是某酒店。这是怎么回事？

小颜找来相关负责人谈话，负责人表示像幼师这种专业，可供选择的实习单位非常少，但是学生又不得不去实习，只能随意给他们安排一些与专业不相关的实习单位了。

这个解释到底合理不合理？

小颜将这个情况告诉了老高。老高摆了一下手，说：“少安毋躁，我们先继续看材料。”

几天后，学校把几年来的会议记录给审计组抱了过来。

老高把会议记录大体翻了一下，对小颜说：“接下来，咱俩把这三年的会议记录逐一梳理，要一页一页认认真真地看，不要怕慢。你要明白，有时候，慢就是快。审计人员既要守得住寂寞，又要有雷厉风行的魄力。”

小颜会心一笑，开始逐页查看起会议记录。

通过查看会议记录，两人对学校的主要工作有了深入了解，对照着会议记录上的重要内容，再与学校财务资料进行比对，以此验证相关政策是否落实到位。

看了一天会议记录，小颜有点疑惑地问道：“高科长，我看到会议记录里，许多专业的学生实习单位都是我们区里的知名企业，也有去外地实习的。我有一个疑问，据之前问卷调查了解到，学生实习虽然有工资，但是工资很少。实习单位给予实习机会，实际上是低价使用劳动力，那么实习单位会不会给学校一部分赞助或者其他名目的管理费？”

老高笑了笑，说：“你的这个问题很好，这就需要我们去查找线索了。大胆设想，小心求证，这也是审计人必备的职业素质呀！”

第二天，在看到2022年9月某个教务会会议记录时，老高发现一个疑问：学校每年秋季开学都要组织军训，这是每个学校开学都有的规定动作，本身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但是在会议记录最后有一句，“留用教官12人，参与学校宿舍管理”。这一情况引起了老高的警觉：在年初预算中，学校并没有列这项支出，这项支出在哪里列支？

老高把这个疑问反馈给了小郑。

小郑很快就将筛查结果反馈回来：2022年以来，根本就没有列支教官工资的记录。

那么，是否真的留用教官参与宿舍管理？还是只进行了讨论，并没有留用？

带着这个疑问，老高和小颜来到了学校，到学生宿舍进行了询问和了解。通过了解发现，每个宿舍楼确实配备了一名教官参与学生宿舍管理，有效减轻了班主任的管理压力。

但是，当向教官询问工资发放情况时，教官也是支支吾吾，有人说是队长负责发，有人说是物业公司发。这下让审计人员更摸不着头脑了。

晚上，几个人开了个碰头会，一起讨论了发现的疑点。小刘首先发表了意见：“学校总务主任肯定清楚，先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小颜说：“我认为，有可能学校用收的实习单位赞助费直接支付了教官工资，或者实习单位直接帮学校支付了这笔费用。”

老高说：“大家的意见都很好，这样明天我和小颜同总务处、财务处负责人谈话，看看他们怎么解释。小郑，你带着李欣去调查几家实习单位，了解一下学生实习情况，看看是不是存在小颜猜测的情况。”

带着疑问，老高又与数名教官沟通，得到的回答都是支支吾吾、不知所言，明显在隐瞒什么。

到底是在隐瞒什么？

双管齐下，追溯源头

审计室里，老高和小颜正襟危坐，一个做记录，一个向学校财务负责人赵主任提问。

“高科长，学校留用教官的事我也是听说的，我这级别上不了校务会，具体情况真的不清楚。我就负责财政给多少钱花多少钱，其他的都不掺和。”赵主任一脸无辜地回答。

“那这个情况谁了解呢？”

“这个情况要问总务处王主任，他可能知道。”

找来总务处王主任，他回答：“高科长，我只负责教官在各个宿舍的调配，他们工资具体怎么发，您还是得问财务处，我们总务处也不管钱啊。”

两位主任踢起了皮球。那么，留用教官的事是真的吗？

老高心里想，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条路不好走，我们就换条路走。老高又问总务处王主任：“您不负责钱的问题，那学校与提供军训服务的公司的合同是不是在总务处保管呢？麻烦您提供一下。”

另一边，小郑与李欣去实习单位的调查却遇到了麻烦。因为临近过年，有的企业已经放假了，联系不上人；有的企业内部互相推诿，找谁都说不清楚学生实习的事······看来，是否存在给学校支付实习费和赞助费的情况，从调查实习单位入手还不好落实。

“那就试着扩大调查范围，单位不配合，也很正常，不能因为遇到一点小挫折就铩羽而归吧。”老高说，“你们俩多调查几家公司，总有配合我们工作的。我和小颜继续追合同，合同里也许就有答案。”

顺藤摸瓜，真相大白

终于拿到合同！多么关键的一个点。

甲方：××学校　乙方：××户外拓展训练公司

合同内容：×××，留用公司12名教官，参与学校宿舍管理，月工资×元。

看到合同，小颜高兴地说：“我去查公司的联系方式。”

查出该公司的联系方式，小颜立马打电话过去。“录音，录音。”老高在一旁小声叮嘱。

对方公司负责人很配合，承认确实给学校提供了军训服务和宿舍管理服务，并且很快把公司收款的银行记录提供给了审计组。

看到银行记录，老高感觉眼前忽然亮了。

“我来，我来。”小颜抢着拿起了户外拓展训练公司提供的资料，认真看起来，突然说道：“嗨，又有新情况！”

“原来支付给户外拓展训练公司服务费的不是学校，而是汇意达人力资源公司。有意思，我之前的疑问马上就要找到答案了！”小颜兴奋地说。

汇意达人力资源公司与职业学校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单位，为什么会代替学校支付服务费？老高也兴奋起来，不禁自我调侃：“这也算审计人的职业病吧。”对审计人员来说，越是扑朔迷离的事，越是有意思，越要弄个水落石出。

“对，你的猜测是有道理的，很可能学校收的实习单位的赞助费就是这家人力资源公司代收的。再查一下这个公司的联系方式。”老高说道。

乘胜追击！

半小时后，汇意达人力资源公司的负责人接通了审计人员的电话。

“您好，我是Z区审计局的，我姓高。请问，您是汇意达人力资源公司×经理吗？有个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

“我现在在外地，不方便，过后我打给你吧。”对方语气很不友好地挂了电话。

老高没有气馁，继续给他拨打电话说：“请您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2020年至2021年，贵公司与职业学校发生的业务往来，请您具体讲一下。”

对方很不耐烦地说：“你找学校问去吧，我们早就不合作了。当时也都有签合同，你看合同就行。”

又是合同！

老高重新拨通了财务处赵主任的电话，询问与汇意达人力资源公司合同的情况。赵主任又一次把皮球踢给了王主任。

这一次王主任没法推诿了，就把合同交给了审计组。

老高几个人仔细看完了合同，才明白，原来学生实习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这样的交易——

按规定，该学校的学生在第三学年需要参加实习，大部分专业的学生实习单位相对固定。大多数实习单位都会交给学校一部分赞助费，但是赞助费没法在实习单位下账，所以实习单位要求学校以人力资源公司提供劳务的名义开具发票，实习单位把赞助费支付给人力资源公司。于是，学校就委托了汇意达人力资源公司代收实习单位的赞助费，并且直接代付了留用的教官服务费。

小郑和李欣在延伸调查实习单位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一些疑点。如酒店管理专业的学生实习的某酒店负责人称，如果审计人员想查学生在酒店的就餐记录，需要提供具体时间，他们才能协助查询，否则他们不提供查询服务。另外，某家实习单位明确表示，他们的赞助费不会直接给学校，而是通过支付劳务费的形式付给人力资源公司，这样企业才能正常入账。

晚上，在碰头会上，小颜又提出了疑问：“汇意达人力资源公司代收的赞助费涉及6家企业，但是我们在审查学生实习政策落实过程中大概统计了一下，学生实习的单位应该在30家以上。我的疑问就是，难道学校就收了这几家单位的赞助费吗？会不会存在学校收取其他单位赞助费，直接抵了学校相关费用的情况？”

这确实是个问题：学校是不是还存在通过其他的人力资源公司收取赞助费的情况？那么多学生需要实习，涉及实习的单位也非常之多，会不会每个专业都是这样的模式？这家公司代收的赞助费支付的是教官费用，如果存在其他的代收公司，又有哪些用途，暗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审计组进一步扩大了延伸调查的覆盖面，对当地与该学校有实习合作关系的企业单位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取证。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延伸过程中，竟然又发现了某公司代学校支付费用的情况，审计组及时进行了取证。但是，还有很多实习单位都是外地的，给审计组的调查带来了不便。

提出建议，规范管理

于是，审计组将审计发现的问题和下一步延伸调查的困难向局党组做了汇报。根据局党组的意见，审计组与学校主管部门区教体局就审计发现问题进行了充分沟通，要求局机关对该学校学生实习情况进行全面自查，以防再次出现类似的问题。

区教体局高度重视，督促指导中职学校依法依规逐项自查。中职学校立即召开校务会，成立了自查整改领导小组，制定了自查整改方案，召开了专题部署会，并按项逐条落实到具体部门和责任人。学校出台了《中等职业学校学生实习管理规定》《校企合作工作制度》等20余项制度文件，上缴财政资金423万元，促进中等职业教育相关政策落实到位。

案例总结

本案例是职业教育领域研究型审计的尝试。审计人员在全面了解中等职业教育发展改革的背景和现状的前提下，按照“政治—政策—项目—资金”的审计思路，收集并查阅了相关政策文件、统计数据、审计报告等资料，调研Z区中等职业教育发展改革政策的实际执行情况，包括专业设置、课程改革、校企合作、产教融合、学生权益等方面政策的执行情况。了解中等职业教育在服务经济社会发展、满足产业需求、促进就业创业等方面的具体成效，深入职业学校进行现场调研，掌握学校的教学设施、师资力量、学生实习情况等，同时通过发放调查问卷形式，收集了很多第一手资料。

审计人员以学生权益保护为切入点，通过查看学生实习资料、会议记录发现疑点，一路追踪，在查证疑点过程中，思路明确、步步为营，充分利用外部数据平台信息，锁定目标、收集证据，通过实地调查、与相关人员谈话等方法，查实证据，充分展现了审计人员在追查线索过程中的严谨与细致。

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审计工作日益复杂化，对审计人员的要求越来越高。作为一名审计人员，要时刻保持职业敏感，善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审计对象比较隐蔽的问题，要保持合理的职业怀疑态度，善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透过现象看本质，善于从芜杂问题中看到本质。同时，对被审计单位的解释要从多个角度来印证其真实性、准确性，不断拓展思路，细心筛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和疑点，从而发现案件线索，取得较为理想的审计成果。‍